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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紀駿傑老師悼念文集】「紀」念文:「駿」如風、「傑」如山
2018-04-18
「紀」念文:「駿」如風、「傑」如山
 
清華山海為師團: 
王俊秀(清大教授:當年的計畫共同主持人)
李威宜(清大人類所副教授:當年的計畫助理)
張國賓(新竹高商教務主任:當年的計畫助理)
 
 1988年時,小紀的大師兄蕭新煌教授與我一起有社會影響評估(SIA)的研究計畫(環保署),因此我們先參加了1991年的第11屆IAIA國際研討會(The 11th Annual Meeting of the International Association for Impact Assessment),地點為美國的UI- Urbana-Champaign,報告研究成果。接著再參加了兩年後1993年在中 國上海舉行的第13屆IAIA國際研討會,地點在同濟大學,我們在該研討會上相遇,之後一發不可收拾。
 
 當時你從美國來參加會議,我們從蕭新煌教授與東海大學聊起,聊了不少環境社會學的話題,包括前述環境影響評估中的社會影響評估,也聊台灣的環境社會學者:瀕臨滅絕的動物等。聊到最後才知道你根本沒有訂旅館房間,還好當時我的房間有兩張床,就邀請你來一起睡了,所以小紀:我把第一次給了你,因此我們兩人就從一起睡而結緣,之後「一起華」,真的「很社會」。
 
 當時你還在美國奧克拉荷馬州的一所大學任教,但有興趣回台任教,當時也不知到台灣哪所大學有徵人,清華當時也未徵人,但同意先一起作研究再來找教職如何,後來引介你來清華社會人類所擔任計畫專案副研究員,我們在1994-1995年共同執行國科會研究計劃-環境正義:國家公園與原住民互動關係之探討,第二年的研究計畫是生態旅遊。最念念不忘的就是每二週一次(住東華招待所一晚,終於一起住,沒有一起睡了),從新竹搭莒光號,一起支援東華自然資源所的課:環境社會學,忘不了興奮的等著福隆站的便當,害我們一起膽(固醇)大包天(我們都不能多吃蛋黃)。其實在火車上也一定討論不少開課相關議題,但居然只記得便當,小紀,對不起了。
 
 在清華社人所期間,我們與研究生們的互動熱烈,每週三下午的壘球時間,你來之後,也會參加教職員的羽球與桌球運動,志在參加,不在得勝,號稱「社會打」。也會有如下的師生野餐會(1995年),邀請了課堂上、計畫助理與指導研究生一起聚餐聊聊,其中兩位是環境正義計畫的助理(張國賓與李威宜),楊綠茵是我當時指導的研究生(論文題目為香山海埔地開發案)。照片中的研究生們現在在各行各業繼續很環境、很社會,李威宜與彭秉權分別任教清華與中央大學、張國賓與秦光輝擔任高中老師、楊綠茵在醋業中發揮所長。
 
 1995年時,以小紀為第一作者的共同研究計畫開始有了成果,該論文題目為(環境正義:原住民與國家公園的衝突分析),先發表於東海大學舉辦的國科會專題計劃研究成果研討會,再經評審後收入於台灣社會學研究的回顧與前瞻論文集之中。當時號稱台灣僅有的三位環境社會學者:老蕭、中王、小紀,也在1996年聯合起來,陸續聯名參加幾個海內外的研討會,包括48th Annual Meeting of the Association of Asian Studies (AAS), Honolulu, Hawaii、台大的台灣近代自然環境與人文變遷探討研討會、1996 Second Workshop on East-West Environmental Linkages, Oslo, Norway、1997 Third Workshop on East-West Environmental Linkages , Canterbury, UK等,以上四篇論文有三篇由小紀掛名第一作者,議題從環境論述的演化與衝突、國家公園與原住民權利到生態智慧與狩獵文化等。印象比較深刻的是1996年4月夏威夷的亞洲研究學會的研討會,三人一起參加,去程還被「無端」升等座艙(忘了原因),之後我們開玩笑的約定:如果不是駕駛艙,我們可是不會坐的(哪個廣告詞?)。該研討會也遇到了從美國本土來的幾位台灣藉教授,其中一位為蔡勇美教授,相談甚歡,不過老蕭與我卻有一張與草群舞女娘的合照,小紀你跑哪裡去了?不知道要三人才可以組黨嗎!
 
 1998年起,我們三人組陸續加入IHDP, DIVERSITAS, SCOPE國際研究組織的台灣委員會,你也如願任教於東華:一所面對太平洋以及群山環繞的大學,如我們互相勉勵的:像山一樣思考、像海一樣思考,堂堂進入「傑」如山海的style了。因此在永續發展的議題上,我們也因此偶而能見面。同時,1998-2003年間,國科會永續會推動三個永續發展的主軸計畫,之一為蕭新煌教授主持的「 永續台灣的策略與願景」,之二則是葉俊榮教授主持的「建立我國永續社會評量系統」,小紀加入了蕭老師的研究團隊中,我則加入了葉老師的團隊,三不五時會見面,互通訊息,而且每次都會強調一起華:清華與東華。
 
 2000年4月11日,我受邀到東華大學環政所演講:全球草根環保運動的政策連結:環境社會學的想像,有你相伴,因之後還有環保NGO的行程,因此開車當天來回新竹,小紀問我:你在幫那家車商測試性能? 果真有「駿」如風的Style。然後我的回答是:不是測試車子,而是測試賽道:清華到東華(真的是一起華),少了你小紀,就少了一位可以幽默對話的夥伴,傷腦筋。後來另有演講時,還有機會在你宿舍「一起住」(我稱之為蘑菇屋),喝咖啡聊是非,好是懷念。說到車子,在清華時,記得你帶著助理們去作田野,借了我內人的車,第一部國產五門吉普車:Suzuki Vitara (五門吉星),好像頗為滿意,因此你到了東華之後,也買了一部上山下海的吉普車,我也曾坐過。不過只要想到你在東華校園內騎著鐵馬的樣子(加上博士袍),更是駿如風了,原來小紀也是東華校園的移動景觀了。
 
 2007年9月29日一定是我倆最難忘的一天,在花蓮教育大舉行之環境教育年會,有幸幫忙主持年會之兩場主題演講,演講者之一為號稱「環境正義之父」的美國密西根州立大學的Prof. Bunyan Bryant,他於1970年代率先展開環境正義研究,啟發了許多環境學者,包括我們,我與小紀理所當然是大粉絲了,晚宴舉行地點應該是花蓮中信飯店。
 
 我們最後一起出席的國際會議是:生態學與永續發展圓桌論壇,於2010年11 月18-19日在香港城市大學舉行,有來自荷蘭、法國、美國、中國、泰國、香港與台灣的代表參加,會中討論下回主辦國為法國或台灣,回台後還一起討論了一陣子。
 
 近年來我們的共同平台是由蕭新煌教授創立的台灣第三部門學會,每一段時間的理監事會議與年會時偶會碰面,以下照片是小紀參加2017年10月14日年會時的發言情況。而且因週末花東車票難買,小紀也常買不到車票(如下E-mail),但仍儘量的想參加理監事會。
 
2018年3月14日,小紀你走的那一天,晚上柯金源導演來清華演講,我在現場發言將那場演講獻給你,並再次分享你的名言:台灣不靠海,靠消波塊。為環境正義及原住民出力,辛苦你了,如今你出境了,天國的環境正義靠你了,小紀!但不要忘記天上人間一起華。
 
#山海的部落回憶(張國賓:當年的計畫助理)
 
 看到臉書上傳來你走了的消息,實在無法置信。腦海中隨之浮現的是,20多年前在清大,你帶領著我們一起到原住民部落做田野調查的回憶。如果說,人一輩子,一定要擁有幾次「像夢一樣美麗的回憶」,1994到1995的那一年,跟著你和王俊秀老師一起走訪國家公園內許多原住民部落,就是我美麗的夢境。
 
 1994年9月,我辭了太魯閣國家公園解說員的工作,決定要報考清大社人所。那一天,我第一次走入所辦,想蒐集考試的資料,卻無意間看到公佈欄張貼著「徵兼任助理 環境正義:原住民與國家公園互動關係之探討」的訊息。我心想,怎麼這麼巧,這不就剛好符合我的興趣和專長嗎?於是鼓起勇氣,去找你和王老師,毛遂自薦應徵這份工作,從此也連結了彼此的緣分。
 
 即便只是跟你短暫地相處,一定都能感受到你的幽默、風趣與親和力,但是你的熱情與使命感,更是你魅力之所在,讓許多學生願意跟隨著你,跟你學習。那時候的你剛放棄美國大學教職的工作,帶著最新的「環境正義」概念回來台灣,關心這片土地上原住民與國家公園的衝突,也試著透過「生態旅遊」的可能性,為國家公園內的原住民建立主體性並謀求經濟上的出路。你重視環境議題,並以身作則,隨身必定攜帶環保餐具,也讓我們群起效法。你帶著我們一起探訪玉山國家公園寧靜的梅山部落、走進花蓮瓦拉米步道體會國家公園之美、聽聽花蓮太魯閣族的朋友對於國家公園的憤憤不平,甚至遠赴蘭嶼瞭解達悟族對於核廢料的感受,那一年四處田野調查的經驗,豐富了我的生命、開啟了我的視野,也滋養了我的人文情懷。現在回想起來,我很慶幸1994年的緣分,讓我人生的路上,去做這件有意義的工作,也遇見一位可以讓我終身學習的典範。
 
紀老師,最後我要很謝謝您,您或許不知道,您的幾句話曾深深地影響了我。在擔任兼任助理的那一年,我試著從理工背景跨入社會人類學的領域,那時候的我,口語表達能力十分拙劣,話都說不清楚,我記得,不論是在工作或者日常聊天上,每當我跟你說完一段話之後,你都會問我:「你要說的重點是」? 當時的你不僅沒有指責我說話抓不到重點,還耐著性子給我機會,聽我再說一次。我很謝謝您。因為現在做為一位老師的我,也是這樣教我現在的學生,如果,我因為這樣讓任何一位學生的轉變,這都要歸功於您讓我的改變。謝謝您,我亦師亦友的紀老師,也是影響我一輩子的紀老師。
 
一段經過水木清華的交會旅程(李威宜,當年的計畫助理)
 
 1994年夏天,你從奧克拉荷馬州Tulsa大學任教的社會系回到台灣,來到新竹清華大學社會人類學研究所,與王俊秀老師一起合作執行國科會計畫《環境正義之比較研究:原住民與國家公園之互動關係之探討》,並擔任客座教授,開設《環境社會學》。隔一年,1995年,再繼續合作執行國科會計畫《環境正義:國家公園內的生態旅遊》,直到1996年暑假離開清華,前去花蓮東華大學族群關係與文化研究所擔任專職教授。從此,你在花蓮落地生根,開花結果,綻放到今春,並有無數種子落地與飄散,持續生長下去。而你在新竹這兩年的路過旅程,如同曇花一現,相關敘事已隨社人所的分所而消失無形;然而,那段美好的日子,以及落實社會正義的創造性思考與行動軌跡,卻深深地銘刻在當時那群助理與研究生的記憶當中。
 
 我是在大學畢業當完兵之後,來到清華,你是我人生中第一位一起工作的老闆。想說自己有夠傻,當時遇見你,知道你是實際將一起工作的老闆後,在聽完一場國際分工的演講後,問你的第一個問題,什麼是意識形態?還好你沒把我給白眼一番,或炒魷魚,容忍我理工背景的無知,還很歡喜地跟我解釋一番。然後我就漸漸聽你批判美帝與資本主義,談論環境正義、環境社會學,擁抱生態與原住民的國家公園調查之行。太魯閣、玉山、雪霸以及當時籌畫的蘭嶼等國家公園,都有你帶領著我們助理和一群社人所的研究生的行動足跡。這份工作,是我人生最幸福的一段時光。知識啟蒙,在清華水木天天興奮讀書;一兩個月,就出行到各個國家公園與部落進行田調,走入原住民的生活世界,認識了好多朋友。看到各種田野的理想實踐,也聽到你的好友分享曾經接觸到的某些田野工作者的醜陋。讓我很快就從理想雲霧中墜落人間,痛苦體認到現實社會其實有虛偽的一些道貌岸然的田野工作者。從此不再那麼一廂情願的浪漫。這段當你助理的時間,此刻回首,如同人在天堂的美好,但竟從未跟你道謝過。我想,這就是你要的夥伴關係。謝謝你! 紀駿傑老師。
 
 而當時的社人所高年級,有著一群那時我認為是青面獠牙的激進學生,個個熱血青年想要改造社會又積極介入運動。來了你這麼一位有社會正義和多元文化理念,又知道如何生活還會遊山玩水的青年教授,簡直襲捲不少研究生的心,陸續發生各種情感故事。然而,也就是這些生命交會的故事,構成了學術理想追求與豐富人性流露的真實性,讓當時的社人所更加生氣蓬勃,洋溢青春歡笑。最後你也與竹塹歲月帶給你的生命夥伴,一起前往花蓮生活數載。而這群與你在竹塹相遇的好友,終究也離開這裡,踏上各自的生活旅程,繼續努力前行。雖然過去的旅程已經遠去,然而與你相關的回憶,卻總在特定時刻,在我們這些與你曾經相處過的夥伴朋友中,驀然甦醒,清晰地知覺到那曾經的曇花之香與瞬間之美。我想,你在這段經過水木清華的短暫旅程,對於我們這些與你生命交逢的夥伴,是有意義的。